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昨天來的急去的也急,夏雪諾根本沒有心思多看一眼男生的宿舍,此時一看才發現不同。
男生宿舍雖然配備有足額的床鋪,但除了靠近窗子的床鋪上放著疊放整齊的被褥,其他床鋪上什麽都沒有。
很顯然,這裏只有他一個人居住。
陽光從明亮的玻璃窗照進來,打在男生深藍色的床單上,暖洋洋的。還可以看到空氣中懸浮的細小灰塵,很容易讓人忘卻他們處於這樣一個殘酷的世界。
男生的東西不多,整齊的羅列在木質櫥子上,看用品的新舊程度,他應該在這裏待了很久。
在這個冷漠殘酷的世界,被所有人孤立、忌諱,甚至嫌棄,不得不目睹無數的同學失去靈魂,變成毫無感情的喪屍,亦或者消失無蹤,還能夠獨自生活了那麽久,夏雪諾根本無法想象。
她曾經質疑過,究竟什麽樣的人才能夠習慣這個世界。當時她的想法是,那一定是很冷血、很恐怖,甚至精神變態,反社會人格。但是發生在男生身上,她只覺得心疼。
畢竟他那麽好,即便身處黑暗,也像光一樣,依然溫柔溫暖。若是沒有他,她不確定單憑借自己,是否能夠活到今天。
周圍一片靜寂。宿舍像是結成一個結界,木門關上,裏面安靜溫暖的宛若冬日的午後,身處暖烘烘的暖氣片旁。
身處這樣的環境,夏雪諾的心也跟著松軟起來。
她不想因為自己忽然湧上來的傷感破壞此時的氣氛,一貫喜靜的人似乎又反常的無法適應此時的安靜。夏雪諾沒話找話似的清了下嗓子。
“你這個地方倒是真不錯!”一雙眼睛黑白分明,彎起來自然帶笑。
男生還是不愛說話,只回身打開櫥子,顯出裏面比校醫院都齊全的藥品。藥品累的整整齊齊,絕大多數都有拆封的痕跡,但顯然男生並不需要那麽多藥物,那麽就只有一種可能,就是他私下裏給了需要的同學。
再想起同學忌諱避讓的眼神,夏雪諾心裏有些難過。
他找出幾樣,招呼夏雪諾坐下,然後蹲在她在身前,小心翼翼的把她受傷的手放在大腿上。
夏雪諾看到,那枚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創可貼還平平整整的貼在他的手背上。
男生的姿勢放的極低,一眼看去就像是童話書中誓師守護公主的騎士。夏雪諾不習慣,下意識往後縮了下手,被男生倏地抓住手腕。
“別動。”男生道。
男生的話像是帶著什麽魔力,他一說,夏雪諾就立刻不動了。
他的手心溫暖幹燥,無論何時都給人心安的力量。
宿舍更安靜了。安靜的夏雪諾能夠聽到心臟的猛烈跳動。
“砰砰”“砰砰”……一下又一下,震得胸膛都痛了。
從夏雪諾的角度,能夠看到男生藏在烏黑頭發裏的發旋。在夏雪諾老家,一個發旋代表著固執,認準的事情,九頭牛都拉不回來。
往下,細碎的發絲灑在光潔的額頭上,破天荒的很柔軟,而頭發軟的人通常心很軟。
再往下,睫毛如小扇子般蓋下來,撲棱撲棱的,比女孩子還濃密細長。
夏雪諾抿了抿嘴唇,口舌莫名發幹。她似乎更忍受不了此時的安靜了。
“那個,你在這裏呆了很久了吧。”
雖然是疑問句,但夏雪諾用的卻是肯定的語氣。話說出口才覺察到不對。
她這問的是什麽啊?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?
然而,男生卻一點沒生氣,他甚至連動作都沒有遲疑一秒。
“很久了。”男生的聲音深沈如大海。
“那,你還記得是從哪裏來的嗎?”夏雪諾問的小心翼翼。
下一秒,棉簽觸的用力一點,夏雪諾痛的“唔”了一聲。
“對不起。”男生立刻道。
“沒關系。”夏雪諾也覺得自己反應過度,明明沒有那麽嬌氣呢。於是聲音更小了。
周圍立刻靜的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。
過了一會,夏雪諾都費力尋找其他話題了,男生忽然沈聲道:“我不記得了。”
夏雪諾一怔,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回答自己上一個問題,輕輕點了點頭。
“哦。”
大概已經挑明了,夏雪諾也不再藏著掖著。
“那你為什麽不離開呢?是在等待什麽人嗎?”
這一次,夏雪諾明顯感謝空氣瞬間抽空,整個空間都凝滯起來。
周圍的一起都褪去了顏色,夏雪諾的視線裏只留下男生一人。
他擡頭看了她一眼,目光很深,瞳孔黝黑如點墨,似乎包含著千言萬語。
那你等待的人是我嗎?
這個念頭如閃電般劃過夏雪諾心頭。她沒有想到的是——自己竟然不小心說了出來。
糟糕!
反應過來後,夏雪諾慌忙捂住了嘴,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滿是無措,從來無血色的小臉都隱隱發紅。整個人生動的像是誤闖人間的小鹿。
這是在自作多情什麽?夏雪諾無比尷尬,恨不得下一秒鉆進地縫。
男生:……
他大概沒想到眼前柔柔弱弱的女孩子竟然如此直球,楞了下後,“噗嗤”一聲笑出聲來。
這是夏雪諾第一次看到男生笑,眼角彎彎,黑眸閃亮,眉宇間的銳氣和冷淡一時間如潮水般盡數褪去,露出了穩重疏離後隱藏的蓬勃少年氣。
看的夏雪諾整個人都楞住了,倒抽口氣。
這一秒,夏雪諾忽然覺得,娃娃對自己顏控戀愛腦的指控也許是正確的。
因為,她如同曾經每一個被她冷眼鄙視的年輕女孩一樣,內心一萬只土撥鼠尖叫——
啊啊啊啊啊!!!
但男生的笑只維持了幾秒鐘,他大概也覺得不太好意思,匆忙低下了頭,只留下輪廓分明而柔和的上半截側臉。
夏雪諾連忙趁機小幅度呼吸,逼迫自己迅速冷靜下來。
片刻後。
“外面的世界很好嗎?”男生忽然問道。
夏雪諾一怔。
走廊成百上千的喪屍都沒有阻擋住夏雪諾,但男生這個忽如其來的問題卻一時間讓夏雪諾不知如何回答。
很好嗎?
嗯——應該很好吧。
但是仔細想一想,又好在哪裏呢?
不熟悉的環境,冷漠的老師同學,陌生的父母,對自己抱有敵意的弟弟……
沒有朋友,沒有值得信任的人,甚至連個說心裏話的人都沒有。
單從這一點講,好像並沒有比這裏好很多。至少這裏有娃娃。
“終歸是正常的吧。”夏雪諾想了下,低下了頭。“有正常的生活,每天上課學習,回家吃飯寫作業,然後高考,上大學……上了大學,應該一切都會好了吧。”
她骨子裏要強,任何時候都不肯示弱,卻沒有察覺自己的解釋不覺中帶了委屈。
在男生面前,對上男生黑曜石般的眸子,她好像很難偽裝自己。
“那你過的好嗎?”男生擡眼仰視著她。只是沈默的把她望著,夏雪諾就覺得那目光能夠穿透皮囊,直指她的內心。
夏雪諾有些不安的錯開目光,勉強勾了下嘴角,“這,有什麽好不好的呀。”
氣氛立刻又僵住了。
夏雪諾忽然感覺很渴,她抿了下幹涸的嘴唇,擡手揉了揉自己發硬的嘴角。但她的位置高,無論擡頭還是低頭,所有表情都躲不過男生,最終在男生的目光下,夏雪諾嘆了口氣,堅固的保護層瞬間卸下。
隨著保護層的卸下,所有的疲倦一下子全部湧了上來。
她垂下眼,搖了搖頭。
這才發現原來自己並沒有想象中的豁達堅強,很多她以為不在意的事情,其實是介意的,只是沒有人撐腰,委屈又有什麽用呢?
而在男生面前承認自己的脆弱和無助,好像也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困難。
夏雪諾默默盯著自己受傷的手,肩背垮下來,本就寬大的校服把她襯得更加孱弱,露出的一小節脖頸仿佛一折就斷的雪枝,脆弱的模樣看著很是可憐。
“那你,有沒有想過——留下來。”男生問道。
此話一出,夏雪諾瞬間擡眼,像是沒有聽懂般詫異的望著男生。
男生也望著夏雪諾,目光深沈,眼神裏盡是欲言又止,似乎在下某種決心。隔了很久才聲線嘶啞,像是強行刨開心臟般,很艱難的一字一頓,“如果你願意,可以留下來。只要在這裏,只有在這裏,我好歹護的住你——”
男生不善言辭,這算是夏雪諾從男生嘴裏聽到最長的話,不覺楞怔了下。但隨即微微一笑,搖了搖頭。
她不是不相信男生。
只是,男生生活在這裏,和“他們”相安無事,必定和“他們”私下裏做了某種約定。因為她,男生已經觸犯到“他們”,若是她選擇留在這裏,男生為了她必定會打破和“他們”平衡關系,平衡一旦被打破,夏雪諾預想得到,必定又是一場腥風血雨。
她不敢也不能將男生,將那麽多的同學當做賭註。
而且,最重要的是,夏雪諾心底隱約覺得,現實世界有什麽重要的事情是她遺忘了,但又非做不可的。她必須回去。
“我不想要依靠其他人。我也不想成為其他人的累贅。”雖然有些矯情,但是夏雪諾還想說——
我的安全感,只能也只有我自己能給。
“你不是累贅——”男生聲音發緊,面色難得一見的焦急。陽光下,雙頰繃緊,太陽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,好像夏雪諾的回答關系到他的生殺予奪。
可女生沈默著,俯視的模樣像極了冷漠無情,卻又悲憫的神佛。高高在上,卻只是漠然而堅定的看著他。
這場無數的對視中最終獲勝的是夏雪諾。
半晌後,男生肩背一沈,像是放棄般重重的嘆了口氣。再擡頭時,又恢覆了原本冷淡疏離的模樣。
“那你準備好了嗎?”男生問。
夏雪諾重重的點了點頭。
“那來吧。”男生站起身,咽喉放棄般重重滑下。
視角忽然變換,男生身上掩藏的氣勢逼人。
“好。”夏雪諾也站直了身子,正色道。
其實,離開的方式從來不是什麽艱難的方式。
只不過是初次見面,稀疏平常的一句介紹——
“你好,同學,我是夏雪諾,很高興認識你。”
這也是為什麽娃娃說“凡是親近他的人都消失了”。他們不是消失了,而是“畢業”了,離開了這個世界。
伴隨著夏雪諾說出最後一個字,整個世界在沈默中土崩瓦解。
周圍的一切像是被焚化般,化為大大小小的煙塵,飛揚在空氣中。陽光失去了本來的溫度,連同照射到的一切,變為一場黑白默片。
夏雪諾忽然感覺自己掙脫□□,變得無比輕盈,被風一吹,氣球般飄飛起來。這讓她無比不安。
不安促使她伸出雙手,竭力想要抓住滄桑末日裏殘留的光亮,黑白世界裏僅存的絕色,動蕩環境裏唯一靜止的存在。
可卻事與願違,離男生越來越遠。
“你是誰?你叫什麽名字?我們還能再見面嗎?”夏雪諾大喊道。
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問男生呢。
可她像是被困在了另一個只包圍著自己的結界,聲音無法穿透,耳膜蒙蒙的,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越飄越高,越飄越遠。
穿過樓頂的天窗,懸浮在半空中,俯視整個校園。校園像是被火焰炙燒,目光所及之處,到處都是黑乎乎的印記,空氣中灰燼飛揚。
無數模糊的身影在呼喊、掙紮、流竄、逃離,甚至跪地乞求。乞求那虛無縹緲的“主”……卻不得離開。
恍惚間,夏雪諾似乎又回到了噩夢中那個人間煉獄。
只有男生站在一片斷壁殘垣中,仰視著目送她離開,伸出的手還停留在原處,目光透著股悲憫,深沈的讓她看不懂。
視線裏,男生的嘴巴忽然動了動。
“你說什麽?”夏雪諾大聲問道。
下一秒,像是電影畫面戛然而止,夏雪諾的眼前陷入一片黑暗。最後留存的意識是一只巨大的眼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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昨天來的急去的也急,夏雪諾根本沒有心思多看一眼男生的宿舍,此時一看才發現不同。
男生宿舍雖然配備有足額的床鋪,但除了靠近窗子的床鋪上放著疊放整齊的被褥,其他床鋪上什麽都沒有。
很顯然,這裏只有他一個人居住。
陽光從明亮的玻璃窗照進來,打在男生深藍色的床單上,暖洋洋的。還可以看到空氣中懸浮的細小灰塵,很容易讓人忘卻他們處於這樣一個殘酷的世界。
男生的東西不多,整齊的羅列在木質櫥子上,看用品的新舊程度,他應該在這裏待了很久。
在這個冷漠殘酷的世界,被所有人孤立、忌諱,甚至嫌棄,不得不目睹無數的同學失去靈魂,變成毫無感情的喪屍,亦或者消失無蹤,還能夠獨自生活了那麽久,夏雪諾根本無法想象。
她曾經質疑過,究竟什麽樣的人才能夠習慣這個世界。當時她的想法是,那一定是很冷血、很恐怖,甚至精神變態,反社會人格。但是發生在男生身上,她只覺得心疼。
畢竟他那麽好,即便身處黑暗,也像光一樣,依然溫柔溫暖。若是沒有他,她不確定單憑借自己,是否能夠活到今天。
周圍一片靜寂。宿舍像是結成一個結界,木門關上,裏面安靜溫暖的宛若冬日的午後,身處暖烘烘的暖氣片旁。
身處這樣的環境,夏雪諾的心也跟著松軟起來。
她不想因為自己忽然湧上來的傷感破壞此時的氣氛,一貫喜靜的人似乎又反常的無法適應此時的安靜。夏雪諾沒話找話似的清了下嗓子。
“你這個地方倒是真不錯!”一雙眼睛黑白分明,彎起來自然帶笑。
男生還是不愛說話,只回身打開櫥子,顯出裏面比校醫院都齊全的藥品。藥品累的整整齊齊,絕大多數都有拆封的痕跡,但顯然男生並不需要那麽多藥物,那麽就只有一種可能,就是他私下裏給了需要的同學。
再想起同學忌諱避讓的眼神,夏雪諾心裏有些難過。
他找出幾樣,招呼夏雪諾坐下,然後蹲在她在身前,小心翼翼的把她受傷的手放在大腿上。
夏雪諾看到,那枚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創可貼還平平整整的貼在他的手背上。
男生的姿勢放的極低,一眼看去就像是童話書中誓師守護公主的騎士。夏雪諾不習慣,下意識往後縮了下手,被男生倏地抓住手腕。
“別動。”男生道。
男生的話像是帶著什麽魔力,他一說,夏雪諾就立刻不動了。
他的手心溫暖幹燥,無論何時都給人心安的力量。
宿舍更安靜了。安靜的夏雪諾能夠聽到心臟的猛烈跳動。
“砰砰”“砰砰”……一下又一下,震得胸膛都痛了。
從夏雪諾的角度,能夠看到男生藏在烏黑頭發裏的發旋。在夏雪諾老家,一個發旋代表著固執,認準的事情,九頭牛都拉不回來。
往下,細碎的發絲灑在光潔的額頭上,破天荒的很柔軟,而頭發軟的人通常心很軟。
再往下,睫毛如小扇子般蓋下來,撲棱撲棱的,比女孩子還濃密細長。
夏雪諾抿了抿嘴唇,口舌莫名發幹。她似乎更忍受不了此時的安靜了。
“那個,你在這裏呆了很久了吧。”
雖然是疑問句,但夏雪諾用的卻是肯定的語氣。話說出口才覺察到不對。
她這問的是什麽啊?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?
然而,男生卻一點沒生氣,他甚至連動作都沒有遲疑一秒。
“很久了。”男生的聲音深沈如大海。
“那,你還記得是從哪裏來的嗎?”夏雪諾問的小心翼翼。
下一秒,棉簽觸的用力一點,夏雪諾痛的“唔”了一聲。
“對不起。”男生立刻道。
“沒關系。”夏雪諾也覺得自己反應過度,明明沒有那麽嬌氣呢。於是聲音更小了。
周圍立刻靜的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。
過了一會,夏雪諾都費力尋找其他話題了,男生忽然沈聲道:“我不記得了。”
夏雪諾一怔,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回答自己上一個問題,輕輕點了點頭。
“哦。”
大概已經挑明了,夏雪諾也不再藏著掖著。
“那你為什麽不離開呢?是在等待什麽人嗎?”
這一次,夏雪諾明顯感謝空氣瞬間抽空,整個空間都凝滯起來。
周圍的一起都褪去了顏色,夏雪諾的視線裏只留下男生一人。
他擡頭看了她一眼,目光很深,瞳孔黝黑如點墨,似乎包含著千言萬語。
那你等待的人是我嗎?
這個念頭如閃電般劃過夏雪諾心頭。她沒有想到的是——自己竟然不小心說了出來。
糟糕!
反應過來後,夏雪諾慌忙捂住了嘴,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滿是無措,從來無血色的小臉都隱隱發紅。整個人生動的像是誤闖人間的小鹿。
這是在自作多情什麽?夏雪諾無比尷尬,恨不得下一秒鉆進地縫。
男生:……
他大概沒想到眼前柔柔弱弱的女孩子竟然如此直球,楞了下後,“噗嗤”一聲笑出聲來。
這是夏雪諾第一次看到男生笑,眼角彎彎,黑眸閃亮,眉宇間的銳氣和冷淡一時間如潮水般盡數褪去,露出了穩重疏離後隱藏的蓬勃少年氣。
看的夏雪諾整個人都楞住了,倒抽口氣。
這一秒,夏雪諾忽然覺得,娃娃對自己顏控戀愛腦的指控也許是正確的。
因為,她如同曾經每一個被她冷眼鄙視的年輕女孩一樣,內心一萬只土撥鼠尖叫——
啊啊啊啊啊!!!
但男生的笑只維持了幾秒鐘,他大概也覺得不太好意思,匆忙低下了頭,只留下輪廓分明而柔和的上半截側臉。
夏雪諾連忙趁機小幅度呼吸,逼迫自己迅速冷靜下來。
片刻後。
“外面的世界很好嗎?”男生忽然問道。
夏雪諾一怔。
走廊成百上千的喪屍都沒有阻擋住夏雪諾,但男生這個忽如其來的問題卻一時間讓夏雪諾不知如何回答。
很好嗎?
嗯——應該很好吧。
但是仔細想一想,又好在哪裏呢?
不熟悉的環境,冷漠的老師同學,陌生的父母,對自己抱有敵意的弟弟……
沒有朋友,沒有值得信任的人,甚至連個說心裏話的人都沒有。
單從這一點講,好像並沒有比這裏好很多。至少這裏有娃娃。
“終歸是正常的吧。”夏雪諾想了下,低下了頭。“有正常的生活,每天上課學習,回家吃飯寫作業,然後高考,上大學……上了大學,應該一切都會好了吧。”
她骨子裏要強,任何時候都不肯示弱,卻沒有察覺自己的解釋不覺中帶了委屈。
在男生面前,對上男生黑曜石般的眸子,她好像很難偽裝自己。
“那你過的好嗎?”男生擡眼仰視著她。只是沈默的把她望著,夏雪諾就覺得那目光能夠穿透皮囊,直指她的內心。
夏雪諾有些不安的錯開目光,勉強勾了下嘴角,“這,有什麽好不好的呀。”
氣氛立刻又僵住了。
夏雪諾忽然感覺很渴,她抿了下幹涸的嘴唇,擡手揉了揉自己發硬的嘴角。但她的位置高,無論擡頭還是低頭,所有表情都躲不過男生,最終在男生的目光下,夏雪諾嘆了口氣,堅固的保護層瞬間卸下。
隨著保護層的卸下,所有的疲倦一下子全部湧了上來。
她垂下眼,搖了搖頭。
這才發現原來自己並沒有想象中的豁達堅強,很多她以為不在意的事情,其實是介意的,只是沒有人撐腰,委屈又有什麽用呢?
而在男生面前承認自己的脆弱和無助,好像也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困難。
夏雪諾默默盯著自己受傷的手,肩背垮下來,本就寬大的校服把她襯得更加孱弱,露出的一小節脖頸仿佛一折就斷的雪枝,脆弱的模樣看著很是可憐。
“那你,有沒有想過——留下來。”男生問道。
此話一出,夏雪諾瞬間擡眼,像是沒有聽懂般詫異的望著男生。
男生也望著夏雪諾,目光深沈,眼神裏盡是欲言又止,似乎在下某種決心。隔了很久才聲線嘶啞,像是強行刨開心臟般,很艱難的一字一頓,“如果你願意,可以留下來。只要在這裏,只有在這裏,我好歹護的住你——”
男生不善言辭,這算是夏雪諾從男生嘴裏聽到最長的話,不覺楞怔了下。但隨即微微一笑,搖了搖頭。
她不是不相信男生。
只是,男生生活在這裏,和“他們”相安無事,必定和“他們”私下裏做了某種約定。因為她,男生已經觸犯到“他們”,若是她選擇留在這裏,男生為了她必定會打破和“他們”平衡關系,平衡一旦被打破,夏雪諾預想得到,必定又是一場腥風血雨。
她不敢也不能將男生,將那麽多的同學當做賭註。
而且,最重要的是,夏雪諾心底隱約覺得,現實世界有什麽重要的事情是她遺忘了,但又非做不可的。她必須回去。
“我不想要依靠其他人。我也不想成為其他人的累贅。”雖然有些矯情,但是夏雪諾還想說——
我的安全感,只能也只有我自己能給。
“你不是累贅——”男生聲音發緊,面色難得一見的焦急。陽光下,雙頰繃緊,太陽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,好像夏雪諾的回答關系到他的生殺予奪。
可女生沈默著,俯視的模樣像極了冷漠無情,卻又悲憫的神佛。高高在上,卻只是漠然而堅定的看著他。
這場無數的對視中最終獲勝的是夏雪諾。
半晌後,男生肩背一沈,像是放棄般重重的嘆了口氣。再擡頭時,又恢覆了原本冷淡疏離的模樣。
“那你準備好了嗎?”男生問。
夏雪諾重重的點了點頭。
“那來吧。”男生站起身,咽喉放棄般重重滑下。
視角忽然變換,男生身上掩藏的氣勢逼人。
“好。”夏雪諾也站直了身子,正色道。
其實,離開的方式從來不是什麽艱難的方式。
只不過是初次見面,稀疏平常的一句介紹——
“你好,同學,我是夏雪諾,很高興認識你。”
這也是為什麽娃娃說“凡是親近他的人都消失了”。他們不是消失了,而是“畢業”了,離開了這個世界。
伴隨著夏雪諾說出最後一個字,整個世界在沈默中土崩瓦解。
周圍的一切像是被焚化般,化為大大小小的煙塵,飛揚在空氣中。陽光失去了本來的溫度,連同照射到的一切,變為一場黑白默片。
夏雪諾忽然感覺自己掙脫□□,變得無比輕盈,被風一吹,氣球般飄飛起來。這讓她無比不安。
不安促使她伸出雙手,竭力想要抓住滄桑末日裏殘留的光亮,黑白世界裏僅存的絕色,動蕩環境裏唯一靜止的存在。
可卻事與願違,離男生越來越遠。
“你是誰?你叫什麽名字?我們還能再見面嗎?”夏雪諾大喊道。
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問男生呢。
可她像是被困在了另一個只包圍著自己的結界,聲音無法穿透,耳膜蒙蒙的,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越飄越高,越飄越遠。
穿過樓頂的天窗,懸浮在半空中,俯視整個校園。校園像是被火焰炙燒,目光所及之處,到處都是黑乎乎的印記,空氣中灰燼飛揚。
無數模糊的身影在呼喊、掙紮、流竄、逃離,甚至跪地乞求。乞求那虛無縹緲的“主”……卻不得離開。
恍惚間,夏雪諾似乎又回到了噩夢中那個人間煉獄。
只有男生站在一片斷壁殘垣中,仰視著目送她離開,伸出的手還停留在原處,目光透著股悲憫,深沈的讓她看不懂。
視線裏,男生的嘴巴忽然動了動。
“你說什麽?”夏雪諾大聲問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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